2009年12月27日 星期日

健康飲食原則----迷思篇(3)

4.多吃鹼性食物調整酸性體質?

【背景】日本著名醫學博士柳澤文正,是宣揚酸性體質論的主要人物。在他出版的一本名《找對病源,鹼回命》的書中,介紹了他做的一個實驗。他找了100個癌症患者,對他們的血液進行檢查後發現,這100個人的血液無一例外地都呈酸性,說明他們都是酸性體質。酸性體質論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體液中的PH值最好是偏鹼性才是最健康的狀態。近年來,在商家的灌輸下,有關人體酸鹼論的說法引起各方關注。大家認為,大部分疾病如高血壓、糖尿病、腫瘤等都是因為酸性體質造成的,“酸性”意味著“危險”,“鹼性”意味著“健康”。於是各種強調能改變體內酸鹼值的“鹼性水”、“果醋”、“鈣補充劑”...大行其道,大作國中科學實驗裡的酸鹼中和的文章。

【我的簡則】與其坐著煩惱該吃哪種健康食品,不如起身擦擦地,多做幾個悠長徐緩的深呼吸。

【迷思破譯】人體為了維持運作,設計了非常精密的平衡系統,以維持體內個器官所需的酸鹼值(例如:胃液是酸性的,腎臟也是酸性環境)。主要依賴的並不是吃進來的食物,而是身體裡的代謝平衡系統。簡單的說:呼吸和排泄對體內酸鹼的平衡攸關更大,而這平衡則無時不刻地進行著。
不論食物是酸的還是鹼的,除了尿液之外,不會影響我們身體的酸鹼度。人類的胃很酸,所有的食物離開胃後都變成酸的。然後它們到達小腸,那裡有胰臟分泌的液體能夠中和胃酸。所以不論我們吃什麼,所有的食物到了胃變成酸性,到了小腸變成鹼性。
血液和器官將身體的酸鹼性控制在極嚴謹的範圍內。任何能夠改變身體酸鹼度的東西會讓人生病甚至死亡。某些食物消化後的最終產物會改變尿液的酸鹼度,但是當尿素儲存在膀胱時,它不能影響你身體其他部分的酸鹼度。鹼性食物包含新鮮的水果和生菜,而酸性的食物包含所有動物性產物、穀類、豆類和其他種子類。中醫談論體質與食物使用了熱性或寒性這樣的分類(我發現有許多所謂鹼性食物在中醫分類裡都是屬於寒性的食物),然而,也從不強調專一種偏性的食物,是對身體有好無壞的
如果你攝取多於需求的蛋白質,身體不會將它儲存,而是將多餘的胺基酸轉化成有機酸,致使血液酸化。但是它不會使血液變成酸性的,因為當蛋白質轉化成有機酸的同時,鈣質也從骨骼中釋放來中和酸性,以防止血液中酸鹼值的改變。因此,許多科學家認為攝取過多的蛋白質會導致骨骼疏鬆症。

如果有人說你的血液太酸了,需要使用它們的產品增加身體中的鹼,你應該很聰明地拒絕相信他跟你說的事情。


◎以上資料來源:國際線上-《世界新聞報》

胡景瀚教授的量子化學研究室http://chem.ncue.edu.tw/huch/water/water.htm

2009年12月16日 星期三

在母親的背影守候

11月11日下午二時,我的母親因腦溢血,病逝於台大醫院。那一天,我一直以為地在動。

三天前,送了媽最後一程,回到老家,大家從母親生前的總總、小時後的回憶聊起,有哭有爭執也有笑。談起往後過年過節的事,說起了媽媽口味的肉粽、炸醬麵,大家把目光投向我。二妹說我最像媽。

我跟我的媽媽其實一點也不像。她皮膚白、愛笑、笑的時候用手遮著嘴,個子嬌小又愛乾淨;做事矜持,一絲不苟,一雙奇妙的雙手能刺繡能裁縫,連吃剩的鳳梨頭都能讓她栽在花盆裡,種得茂密美麗,結出小鳳梨...。我高大、黝黑、笑聲很大、經常嚴肅得像個老頭;說話直接、動作粗魯、連個地瓜葉都種不活....。然而,親戚們總說,連我的媽媽也說:在所有的孩子當中,我是最像母親的一個。

許多年來我花了多少努力,在母親的背影中守候。

守候她的一舉一動,守候她的一顰一笑,守候著她回頭時,給我一個滿意的笑容。告訴我,得女如此,她不再苦,不再怨了。

我得到她的擁抱、我得到她的嘉許,我得到她的手藝,我得到她的善良,我得到在守著她成長的路上,一切寶貴的經驗與技藝。但是她走了,終究還帶著她的苦楚。

回台北作尾七前一天,一直害怕著面對出殯這一天。我在廚房。看著廚房發黏的地板,心裡想著,我不會再為了媽媽的到訪,而徹底地大掃除了。一瞬間,一種異樣的微妙感覺,浮上心頭。不必再為媽媽做任何讓她高興的事了,那麼,我該做些什麼?不再背負、不能耍賴、沒有藉口...

在叫嚷著要吃肉粽的喧鬧聲中(我知道弟妹們是好意、或許想沖淡哀愁),我舉起了酒杯。我說:「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要向你們說。其實我不是最像媽媽的一個,所以,以後我不會再包160個粽子。」不知是酒意還是其他的什麼,讓我耳根發熱。「模仿媽媽的日子已經結束了,現在開始,我這個大姐會用自己的風格找你們過端午節。每個人都給我帶粽子來,要學做的來找我,市場買的也可以,我...」話音哽咽,一向沉默的小妹舉高她的酒杯,隔著沙發對我喊著:「大姐,辛苦你了!」

我不用再低頭踩著母親拖長的身影前進,那影子已經吃進我的心裡。抬頭看見母親遺照裡的笑容,這麼多年來,我終於和我的媽媽面對面。我看見她的笑容仍像個少女般純美。現在,我希望我能擁有那樣的笑容,我希望我的笑容像她,而其餘的,我要像我自己。

媽媽,我愛你,願你安息。

2009年10月4日 星期日

E-MAIL

高中開始交筆友,大學三年級時筆友人數到達高峰,曾經一個晚上回了七封信,到現在皮夾裡都還有放著郵票的習慣。十幾年前,有了e-mail這種劃時代的溝通工具,對“古代情調”有強烈依戀的我,一直抗拒到三年前,才申請了屬於自己的電子信箱。然而,總是三、五天才查看一次,對FW的信件通常擱置不理或直接丟到垃圾桶裡,還曾經慎重其事地要求“筆友”們,如果要FW自認有趣的資訊,請附上個人心得。心裡就是覺得方便的e-mail總比不上打開信箱裡拿出沉甸甸一疊手寫的信箋。

濫竽充數的資訊和冷笑話來得容易,有內容的對話卻一信難求,我懶,信箱裡的信件也變得寥寥可數。 「打開信箱」已經不再是件令人充滿激動期待的事情。

昨天下午文文拉著我跟她玩,我演的是同學“米米”,要帶便當到她演的“愛美”家去過夜,聊天。當時我正很難得地在回一封e-mail,其實很不想停手,另外還惦記著颱風將來還要準備晚上的中秋烤肉,大賣場想必已是人山人海,本想趁妹妹睡覺的時間趕快背起三個大環保袋衝去搜括一番,好充實國庫。但是最近姐姐生病,整天悶壞了,難得今天身體狀況好轉又放假,於是便約定跟她玩20分鐘。但是光佈置“房間”便花去了大半的時間,我心裡有點擔心10元蔬菜已經被搶光了。

就在我們好不容易將“便當”做好,並準備開始在餐巾上“野餐”的時候。女兒突然很“愛嬌”地跟我說:「馬麻,以後等我長大我可不可以跟你寫“e-沒有”?」「可以啊!」我還沒從惦記著買菜的“米米”腳色中醒過來。女兒坐直身子,眼睛看著我很正經地對我說:「馬麻~你現在是馬麻,不是米米喔...,我是說我先“e-沒有”給你,然後你再“e-沒有”給我,然後我再“e-沒有”給你喔!」

有人用地球停止轉動形容某一個特殊的時刻,當我理解到女兒對我說的話的內容時,我的時間也瞬間停止了。腦袋中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全都一下子消失無蹤,彷彿不曾存在過。我好像意外得到了天大的賞賜一般,居然不知所措。快點想,快點答應,我很怕這樣的瞬間在下一秒就會忘記,就會溜走,所以大聲地回答她:「好!我要!」

晚上,女兒們都入睡以後,我一邊回e-mail,一邊吃吃地傻笑。老公問我到底寫了什麼這麼好笑?我得意地告訴他:我好像發現新的人生目標囉。他問我,是些什麼?

女兒長大後,我要跟她寫E-MAIL。

2009年9月20日 星期日

健康飲食原則----迷思篇(2)

3.要不要改吃有機蔬菜?

【背景】地球的總人口數,於19世紀前的400萬年間,成長緩慢。但是,19、20世紀,人口大幅增加,不僅影響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間,而且由於人類在工業革命後,科技方面的進步,使得地球呈現不同以往的新貌。1842年,英國的農夫約翰‧拉維斯(John Lawes)首度以硫酸作用於磷酸岩石,產生磷肥,可用來覆蓋於土壤的表面,這是全世界最早的化學肥料。取得肥料三要素之一的氮,比起磷來要困難多了。哈柏誕生於1868年,1909年,德國的化學家夫立茲‧哈柏(Fritz Haber)研究出如何經由氨的合成,從空氣分離出氮的方法;而另一位化學家卡爾‧波修(Karl Bosch)以哈柏的方法,大量生產氮肥成功,這個生產的過程,即為知名的哈柏—波修氨的合成法。由於哈柏成功地向空氣取麵包,使得他於1918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哈柏法製造氮肥需要極大的能量,而隨著石油大量的開採,油價越來越便宜,氮肥的使用也越來越普遍。至1940年止,估計全世界氮、磷、鉀三種化學肥料的使用量約400萬噸,至1990年止,增加到1億5,000萬噸。由於化學肥料的使用,對全球的經濟、社會、政治、和環境皆產生巨大的影響:

第一、由於使用肥料,大大地提高單位生產面積的產能,有效地紓解20世 紀日益增加人口的糧食需求壓力。
第二、在1959-1985年間,由於肥料的使用,擴大貧富農民的差距。1960以前,貧窮的國家幾乎無錢使用化學肥料,農產品也因此無法面對來自北美與澳洲的競爭。此現象直至1970年後才見改善。
第三、肥料對全球環境的影響不容小覷。農田施用肥料後,根據估計,一半以上的肥料,會流入附近的水域,造成地下水或河川、湖泊的優氧化;而存留於土壤中的肥料,經長期〝土壤的化學作用〞往往引起微生物微妙的變化,而影響肥料的有效性。
第四、肥料的使用影響20世紀中期以後,人們對作物的選擇:凡是對肥料反應良好,而產值大增的作物,如玉米…等皆大受歡迎,而大量種植,以致人們對作物的選擇性越來越少。目前,全世界幾乎有2/3的人口,主要仰賴稻米、小麥與玉米三種作物。
第五、肥料的生產需要大量的石油…等能源,石油是高污染性的能源,開採、提煉到使用的過程,都對土壤、空氣和水造成嚴重的污染。

◎以上資料摘自:蕭如珀介紹:Something New Under Tth Sun--An
Environmental History of the Twentieth-Century World。作者:John R. McNeill (2000年)


MOA自然農法(以下稱自然農法)的創始者岡田茂吉(1882~1955年),在日本東北地區發生大寒害之後,1955年為了救濟農家自己拿起鋤頭開墾,在東京的上野毛(現為東京都市田谷區)開始栽培作物。
創始者一開始使用化學肥料來栽培,卻未能順利進行,在實施學習自然以追求土地力量本質的「無肥料栽培」後才獲得成果。(中華民國政府便是採用這套農法標準制定JAS檢查驗證制度)

在自然農法,對「食」與「農」的想法如下:
「食」----不要僅有吃安全的食物的狹隘式想法,而要認為農產物是為保護並維持人類的健康而存在,吃這種生命力(活力)高的農產物也很重要。為此,把「新鮮有生命力的東西」、「當季的農產品」、「在土壤中收穫的產品」做為「食」的基本。

「農」----「農」的基本和「工」或「商」不同,是以「有生命的東西」為對象,就像人類養育孩子般,對「土地」或「作物」付出愛也很重要。
把「作物」視為「有生命的東西」,思考土壤管理、栽培,在生長中付出愛來觀察孕育生命。「病蟲害」、「雜草」的發生均有其原因。其解決之鑰就在自然之中。為此觀察自然很重要。
◎以上資料摘自:﹝岡田茂及的世界﹞

【我的簡則】當季當地、惜物愛物。支持小農,腹滿八分飯菜香

【迷思破譯】根據內政部的統計,相較於40年前,現在家庭在飲食上的開支變低了(約佔30%),醫療開支卻逐漸升高(約佔14%),大量生產的農業型態與農業科技讓我們能以便宜的價格擁有許多類型的食物選擇。交通運輸的便利更使堪稱富裕的台灣人,能享用各地各樣的美食。只是,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對人體和環境構成了什麼樣的負擔?
想要所有的人全部改吃有機農產品,就目前來說,那是不可能的任務。目前國內有機農地的比例佔全國農地不到0.1%,如果要靠有機農業供應全球人口的飲食,就如杯水車薪,即使在未來,擴大了有機農耕的面積,依然如此。這裡面牽涉到很複雜的經濟與政治的問題,美、法等強勢國家在裡面扮演了主導的腳色,恐怕不是我等家庭主婦能在此討論的。但是,台灣人真的多數都吃得太多了。
消耗大量自然資源養育、運輸的鮪魚、鱈魚、和牛、蘿蔓...在“吃到撐”的“扒肥”餐廳裡大量供應,撈本絕不落人後的國人只想到599、799的成本,卻不知不覺輸掉了環境和健康。貪婪才是真正的殺手
當季當地的蔬菜,因為適時適地,種植過程不需要過度施用化肥農藥;小農(尤其在大市場外擺攤的阿公阿婆)連攤位的租金都付不起,更不會不惜成本的濫施化肥,相對大型攤商購自工業化管理的農場產品,栽種過程更為細緻。如果你無法暗殺跨國的惡質資本家,至少你可以讓他們少賺一點;如果你無法全部改吃有機蔬菜,請響應當季當地、支持小農的作法。

對自然環境負擔小的,對你的身體負擔自然少。

2009年9月18日 星期五

健康飲食原則----迷思篇(1)

經年航海的船員們都知道一個傳說,如果看見老鼠跳船了,那表示有致命性的船難即將發生。 在人類當中,或許也有一些感覺較為敏銳的“先知”,對於多數人眼前還看不見的生存危機,提出了警示。

近幾年,接連不斷的天災地變、環保公害、疾病趨勢,使人們開始重視遠在40年前就被少數“先知”提出的倡議,有機養生風也於焉興起。然而,這裡面有多少說法,值得深入細究?又有多少“健康食品”是基於商業利益,被過度炒作?在恐懼心理下如何過濾這些龐大的“養生資訊”才不至於惶惶度日?在未來各分門別類的探討之前,我想要先分享我的飲食原則,跟對某些迷思的分解。

1.天然的上好?
【背景】1939年,瑞士的保羅.穆勒發現DDT這種化合物,具有強效的殺蟲效果,一時之間,DDT成了劃時代的殺害病媒昆蟲的“超人”,從二次大戰的戰場直接噴灑在士兵身上作為除蚤劑,後來更被廣泛地使用在農業、園藝用途上,成了萬靈丹(小時候我家小狗受傷,我媽都會直接在牠的傷口上噴一些“噴效”,消毒兼除蟲。)保羅.穆勒因此獲頒諾貝爾獎。然而,當人們發現這種劃時代的化學物質,不但會差死害蟲、雜草,也會殺死鳥類、魚類,最後堆積在人類體內,無法被分解代謝,並造成肝臟和腎臟的損傷,形成永遠無法修復的慢性中毒。終於,美國下令禁用DDT,取而代之的,是比DDT毒性強上5-40倍(溶液形式)的地特靈、茵特靈等新的威力藥劑成為一九五○年代後期成為明星產品。
以上的觀點在瑞秋.卡森所著的﹝寂靜的春天﹞裡(寫于1958)被提出來了,她沒有得到諾貝爾獎,後半輩子都被化工企業集團斥為精神耗弱、歇斯底里的瘋女人。1976年義大利一家農藥工廠爆炸,發生了史上最大規模的戴奧辛污染事件,數以萬計的牲畜因而死亡。人們開始問:戴奧辛是什麼?它存在哪裡?我們才恍然大悟,化學污染原來已經進入每一個人自認最安全的家裡。累積在水、空氣、土壤、食物裡的化學毒素或環境荷爾蒙,將終其一生伴隨著我們與下一代的下一代。十幾年前一支標榜純椰子油製程的清潔劑,讓“天然的,上好”這句廣告詞家喻戶曉。至於什麼樣才叫“天然的”?想像空間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模糊。
【我的簡則】越原始,越少經過人工再製程序的食物,越接近天然。因此:所有標榜“天然萃取”、“純天然提煉”的食品或製品,一概敬謝不敏,不管它是有機還是無機。
【迷思破譯】廠商用許多高科技術語的包裝試圖說服你,“奈米”分子化、“精華濃縮”、能讓你“加速吸收”,“滲透”進細胞裡。殊不知,天地造物,已將所需的完美注入每一種生命型態。同一株植物裡,便含有互相制衡、補充的完美機制,你把它破壞後再自行“萃取”出來,他還是天然嗎?人類身體是否能順利吸收或代謝掉這些“不存在”的食物呢?於是,你為你的身體製造了不必要的負擔。天然的意思就是,不要去扮演造物主,祂創造一個宇宙,在創造之時就把這個宇宙放進一草一木,和你的身體裡,中國養生哲學裡論陰陽,講生剋,究平衡,就是這個道理。

2.喝精力湯最健康?
【背景】在對抗癌症的食療原則中,盛行著精力湯的方案。最廣為媒體推崇的,是其中一種叫做“天然酵素”的概念。酵素是什麼?簡單說,酵素是所有有機物質生命活動的基礎,遺傳學上所稱的DNA必須要靠酵素來啟動,才能展開複製、修復等活動。酵素也是啟動生物體內各種化學活動的鑰匙,科學界也有人稱它為“具有智慧的蛋白質”(或類蛋白質),目前還無法用人工的方式製造出來,其對人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推廣天然酵素觀念的人士,根據實驗室裡的觀察宣稱:天然酵素是極脆弱的,會因為溫度、氧化、酸鹼值的改變而改變它的“活性”,對生活在高度環境汙染、高壓、飲食偏頗、老病弱的現代人,是一種需要補充的成分。而標榜用高馬力“擊破細胞壁”的生機精力湯,主張將生蔬食打碎之法,“一次攝取”蔬果、芽菜、堅果、海藻...等“多種”營養成分,做為一種新烹調觀念,強調不經過高溫破壞的營養素與酵素,是適合人體所需的一種健康飲食。
【我的簡則】好好咀嚼最重要,唾液就是最佳的養生酵素,細嚼慢嚥、愉快進食,是保持健康最佳的飲食方式。「給他魚,不如教他釣魚」同理,「給身體營養,不如調理一個能妥善運用營養的身體」
【迷思破譯】當癌症成為全球各地死亡排行榜的前幾名,而西醫仍無有效對策的情況下,人們的恐慌無邊無際地展開來。聽說有什麼專給癌症病患施用的另類療法,無不引頸期盼,細細聆聽。然而,有許多飲食方式其實是針對體能病弱,因化療導致消化道黏膜、代謝系統受損,不再能如常人般消化代謝,為了維持其生命機能的前提之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換句話說,對於一個健康(好吧,或說“亞健康”)的人來說,是沒有必要,甚至不適宜的方式。然而抱著“有病治病,沒病強身”的觀念,許多人一窩風地買專病患使用的營養補充劑、濃縮產品,把它當成“正餐”的觀念來食用。
事實上,人體只要能從均衡的飲食中攝取充足的營養素,就能自行合成所有所需的酵素,而這些身體所生成的酵素會視個人身體的狀況,不同系統所需的酸鹼值,轉化成適當的型態及功能。以飲食的第一線衛兵唾液來說:就有抑菌、調整口中酸鹼度(保護牙周與琺瑯質)跟消化酵素的存在。唯有好好地使用牙齒,唾腺的分泌才會順暢,牙齒與消化系統也會得到較好的保護。所以在中國早有“叩齒養生術”,來刺激唾液的分泌,養生學家把此唾液稱為“金津玉液”。那些不需咀嚼的多種成分,沒有經過口腔、唾液的攪拌,真能讓你“一次攝取”嗎?我沒有證據,但強烈懷疑。除非孩子感冒發燒,我很少打果汁給他們喝,因為一整顆剝好的柳橙,讓他們拿在手裡,細細咀嚼,吃盡了美味、營養和未來的健康。不要為自己的偷懶找理由,何況這樣做根本不會比剁碎蔬果、切塊冷凍、清潔保養調理機...,來得麻煩。

~待續~

2009年9月17日 星期四

廚房撇步之老媽如是想


廣告裡的媽媽總是在電話的一端問著:三餐有沒有好好吃?青菜吃了沒?

電話另一端吃著泡麵的兒女只得拿出無比的“耐性”,哄著媽媽說:「我知~我會曉啦,你不要煩惱啦....」當了媽以後便知道,這樣的對話也將出現在我的下半輩子。

孩子總有成為外食族的一天吧(只要他不是個賴家王老五),我樂觀地想像,那將是我可以從伙房退役的那一天,另一方面對於孩子的吃喝,將以另一個方式掛在心頭上。因此,為了從小建立孩子對味覺的品味----分辨什麼是對自己好的食物,什麼是對自己身體跟自然環境負擔較少的食物。我開始更深入鑽研廚房裡的工作。

孩子對食物的要求是很高的,因為那是他們每天的三大活動之一(吃、玩、睡)。有很多媽媽可能不會贊成我的這項說法,因為她們最常煩惱:我的孩子都不好好吃飯。我認為孩子對吃的注重來自以下的優先順序:
1.氣氛2.視覺與嗅覺3.大人的態度。所以我發展了相因應的“策略”。

以麥當勞為例,那個大大的“m”大概是我的老大第一個認識的企業標誌。牙齒還沒長齊就會說:麥當勞。問她去麥當勞的理由卻是:溜滑梯。而且她堅決主張那裡的溜滑梯跟公園的“不一樣”。每天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一大把美麗的宣傳影片或海報,以鮮豔的色彩,歡樂的家庭,開心的哥哥姐姐告訴我們的孩子,他們的食物最好吃又有趣。但是如果你將那些食物買回家裡,拿掉色彩鮮豔的包裝紙,改變麥香堡的形狀,盛裝在家用的碗碟端上飯桌,我跟你保證(如果你的孩子在三歲以下),你的孩子吃不了兩口,就急著溜下桌去。

所以過去從事廣告業的老媽我,全心針對我家兩個大客戶,設計吸引他們的宣傳。首先,麥當勞偶爾可以去,食物可以不點或點一樣,吃不完就算了。至於快樂兒童餐附贈的玩具,我們可以到夜市彈彈珠來換(如果她每次做了“好事”,就可以得到一個微笑貼紙,五個微笑貼紙可以換等值於50元的禮品,相當於去夜市彈一次彈珠的錢)。

每週她可以點一次菜單,平常有空就可以陪我上市場,讓她親手把選擇的蔬菜瓜果放進菜籃,回家以後可以一起挑菜、洗菜、醃肉、倒調味料。所以我的老大還不到4歲已經可以獨立完成她自己最愛的“涼拌小黃瓜”(她的鉆板和菜刀已經使用得相當好,而且對數學的“分數”已經有很不錯的概念)。對於她能唸出名字的食物,都能高高興興地吃下去,廚房裡的五穀雜糧讓她從玩(觸覺、聽覺、顏色、數目、名稱)到烹煮到吃下肚。現在到餐廳吃飯都會“搭配菜色”了呢,花了好大的工夫,現在問她想吃什麼,她會說麻醬麵而不是麥當勞。(或許她是為了讓我高興,這是另外的問題)

第二項比較好解決,其實孩子的接受度很大,她們會很高興地吃下作成便便形狀的麵包,但是對沒看過的顏色、氣味或口感(例如:茄子)可能剛開始會退卻。我會先放棄(千萬不要硬逼,否則從此這種食物就會跟“壞的”情緒印象連結在一起),然後有技巧地跟她介紹“紫色”或把它跟絲瓜的口感譬喻在一起。如果這樣還是無法接受,記得一個原則:順其自然。我看過一則美國的實驗報導,結論說明孩子會選擇對自己有益的食物,表面看似偏食,但等他的體質調養適當之後,他會本能地調整他的食物攝取。前提是:你提供他的必須是自然、均衡、不過度調味或烹煮的食物。並且不過度暗示、壓抑或鼓勵。這就涉及最難的第三項。

據調查,大人的態度將終其一生地影響孩子對飲食的習慣。

這說起來很宿命,你的飲食習慣從上一代延續而來,你的媽媽還有你媽媽的媽媽...。但畢竟,你的飲食習慣也受到別的影響,如果各國飲食(炸雞、披薩、墨西哥捲餅...)已經進駐夜市,那表示你也可以選擇讓什麼樣的飲食文化,進駐你家的餐桌。所以超越宿命的主要途徑,還是得靠大人主動察覺,盡力分辨吸收“善知識”,然後下定決心改變。我曾經遇過一個媽媽,從她的孩子一歲多起,就每餐以一整瓶汽水犒賞她的孩子,孩子到了兩歲已經一口蛀牙。我問她:難道不知道喝這麼多汽水對身體有壞影響?那個媽媽有氣無力地回答我:「知道啊!但是我自己也很愛喝,有什麼理由阻止他?」老實說,我一時之間瞠目結舌,還真回不了嘴。做父母的明知有錯不改,將錯就錯地繼續禍延下一代,還有什麼資格抱怨這個社會真是越來越糟呢?

在這段時間歷練的廚房心得,我將把它彙整成“廚房小撇步”,內容是目前為止,我蒐集的知識(包含書籍、網路)跟實務經驗所得,健康、方便、美味是我關注的重點,請各位愛吃、懂吃的朋友多多賜教。

2009年9月15日 星期二

年輪

一個紙箱裝書(打開後,紙箱可以當書櫃);一個紙箱裝茶葉、餐具和一台小小的電磁爐(紙箱組合好加塊三合板,就成了書桌兼餐桌);一個紙箱裝衣服、一床睡袋和幾張心愛的CD。好了,搬家完畢。我曾經就這樣的裝備搬到埔里一住就是一年。沒有電視沒有電腦,一輛當地買的二手腳踏車,一年份的室內溫水游泳券,一個家。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真以為自己對“家”,沒有任何遐想。

即使婚後多年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在家煮飯的時間伸出兩隻手就數得出來。現在回想起來,也記不清楚何時變成這樣的,明明在高中的時候,拼命存錢的理由是為了「德國雙人牌」八隻一組的專業刀具;一個人逛百貨公司時,只要到了8樓家庭用品部,就想要躲在某個床底下,直到百貨公司打烊後,好好地把玩每一樣:那些光潔細緻的鍋具;絢麗晶瑩的杯組;各種不了解用途的擠花嘴、榨汁器、削皮刀,最好每樣都給我來一支....。後來,廣告公司、電視、電影工作、戲劇、讀書會、自救會,聖誕燈一樣把我的生活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便當、飯糰、罐裝咖啡,吃飯總是十五分鐘解決,花80分鐘買菜做飯然後花15分鐘把盤子掃空,加上清洗整理的時間,簡直成了謀殺青春的罪行。

現在,又要張羅搬家的事情了。

隨著兩個孩子的出世,我和老公現有2DKR的舒適小窩,眼看著就要成為八國聯軍下的烽火戰場,但搬家的事現在對我來說,簡直比同時間製作三齣戲還要困難上十倍。關於學區、關於醫院、關於交通狀況、關於房價...,大坪數預留空間,小坪數方便整理。你始終懷疑考慮得不夠周延,又擔心自己過於多慮。要想能五子登科,真非得心機算盡。逼得我挽起袖子,拿出「你祖媽跟你配」的氣魄,決定要一圓兒時夢想,創造一個雜誌中的童話城堡。

做為一個“宅媽”,在“我的最愛”底下列了一托拉庫的清單:從衛浴到天花板、系統櫃到壁紙、瓷磚到窗帘,法拍網到預售屋...,每天查得頭昏腦脹。雙二輪族的我們(兩輛摩托車),輪流出勤,對於住了十多年而很少涉足的台中市區,一點一點地在心中拼出地圖。越看,越迷糊。究竟得考慮到多久多遠,才算不負貸款的年數?究竟要預留多少收納空間,才趕得及裝載一個家的溫馨幸福?

為了計算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我們必須開始練習一些計算題。

人--四個、機車--一雙、床--三張、電腦--兩台...兩組去年才買的寢具、三箱要留給妹妹的衣服玩具...一部老公說什麼也不肯丟的舊DV、一箱情書一箱日記、一隻無緣的學長在訂婚那天特地送來的馬克杯(我去他那總用的那一隻)、五張劇團草創時期自己釘來當觀眾席的木板凳(上面還留了我縫了七針的血跡)、一大張老大用娃娃星文寫給我的A4信(她說要安慰我,叫我不要傷心).....過去的回憶成了未來的債,你不禁納悶,「美化家庭」裡,那有一套套全組餐盤(沒有夾雜不相干的馬克杯);飯店般的衛浴(看不到XX溫泉帶回來的毛巾);明亮的廚房(不會有X森購物台兩組特價還附贈刻花刀的刀具)...


是誰生活在那些華麗的樣品屋裡面?回憶究竟是資產還是負債?

情感是一個問題,習慣是另一個問題。換一個家到底有多不容易?就看你對這個家依戀的程度。

昨天,我突然想做一個台式涼麵來當晚餐。“吩咐”要出門的老公“順便”去買個油麵和芝麻醬。哪買?「油麵在大市場雞蛋的旁邊,芝麻醬要台糖三號結帳櫃檯對面的」老公說,知道了。平常經常跑腿的老公在15分鐘之內搞定了這件事。過度依戀老家的結果,人就變得又懶又怕事。環視老家的一切,式式樣樣都可愛,與其追求不確定的未來,還不如保有能確定的現在。整組的瓷盤還在那櫥窗裡用閃閃發亮惹人憐愛的光澤,不斷地企求你的垂青,股東大會贈送的那個裂了一道口子的白瓷盤,還是你家餐桌上的常客。

姐姐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從幼稚園放學回家總想開始寫作業。我們很有效率地把妹妹用來吃飯的餐桌椅,改裝成姐姐寫功課的書桌,妹妹在床墊和塌塌米舖成全家共用的“大床”上睡著午覺,還有大約15分鐘就會醒來。姐姐正專心地趕在妹妹睡醒之前把功課作好,以避免一場搶簿子大戰。我在一旁拿白醋和清水調成的清潔劑,試著擦拭客廳木地板上一道令人心碎的刮痕。看著當初精挑細選的木材上美麗的木紋,心想,是該動身的時候了,在老大明年上小學之前,安頓下來。正如樹木年輪的形成,隨著新的、舊的細胞生長、老化,然後互相擠壓;隨著那年陽光的強度和風的走勢,丈量著深淺之間的分寸。過去的不曾真正消失,它將纏繞著新的事物和變化,形成生命中一圈挨著一圈,一重疊著一重的,美麗的年輪。

2009年8月31日 星期一

為何你不想當個媽

一個好友最近跟我討論她的論文,內容涉及對「母職」這個議題的看待。
我對論文寫作一竅不通,但因為這個因讀書會而結識的“拳友”,對研究非常誠懇,對不同的意見也特別寬容,所以我一向敢於對她大放厥詞。經徵求她的同意之後,我將其中我對母職一題的相關思考,放在部落格裡與大家分享如下:

a.母職是個bad job?(因為公共支援的不足、照護的被動性腳色、自我成長歷程的必然中斷、工作內容強烈缺乏自我實踐之可能、社會參與的缺席…P25)

我認為遺憾的是:對於母職的內涵在過去的主流論壇裡,闡釋得非常貧乏;歌頌母職似乎成了反動者的作為,而女性運動過於“男傾”一直讓我很不滿意。我無意否認現今社會看待“母職”與從事母職的人,仍存有許多歧視、忽視與偏見。但你文中引述的許多關於母職矛盾的論述,我認為都是帶有貶抑“母職”的說法。似乎追求經濟的獨立跟在外追尋開闊的自我,才是人的“價值體現”,才能有社會參予與自我成長的機會。在這個基本立場上,我無法認同。

以社會參與而言,我從懷孕開始就發現,電視上播報的每則新聞似乎都跟我有關了。最近討論王永慶家事的一篇報導中說:有一天他發現王瑞瑜回家兩個膝蓋紅紅的,女兒告訴他在學校被體罰了,王永慶到校關切,並任下一屆再興中學家長會會長。我現在也在打聽,如何為了監督學校營養午餐的品質,而加入家長會。這是我以前作為一隻社運觀望者,打死都不願幹的事情。因為我太畏懼權力鬥爭了,但現在,我願意試一試。雖是推己及人,難道不算一種覺醒的開始、一種自我轉化(化被動為主動、化消極抵抗為積極參與)的例證嗎?

當然,身為一個媽,在現今社會對於身任“母職”的不利因素的存在,我的體悟很深。對母職工作的貶抑和誤解、社會型態的轉變、人際關係的疏離、自身的異化、對大環境的憂心悲觀、國家政策粗暴的介入(例如我根本無法選擇不打預防針和不訂營養午餐,因為公領域擅自接管我們對健康的看待)但是,這其中有大半的問題早發生在我擔任母職之前,事實上這些焦慮與社會形成的問題,在我身上存在多年,只是面對嬰孩這個原始、蠻橫、必然存在的外力,累積的問題被迫無法迴避地“逼視”,並獨自擔當,以致造成人格、身心壓力的劇烈震盪。我認為這些關於母職工作的內、外衍義與社會性面向,並不全在你論文的闡述範圍內。我的想法是,要將母職這個議題放在你的論文中作為弱勢代表,論述得太少、證據和說明也太薄弱,反成為包袱。雖然你有意要將文中四個案例典型化(去除強烈的個案感),但關於她們母職認知的挖深工作,不足以支持你企圖揭露的母職普遍困境,覺得感性有餘、說服力不足。

b.矛盾母職處境

我認為文中提及的公領域與私領域的界分並不是今日母職困境的真正元兇,育嬰假、托育系統甚至補助津貼雖有些許助益,但有時,其背後的意識型態才是今日母職困境的真正原因。正因為這後面隱藏著經濟生產至上的意識型態,使得“家庭工作”成為一個毫無價值的棄兒。它傾向將幼兒視為一個物質性的存在,所需要僅止於物質性的照護;它傾向於將親子關係變成一種經濟條件的關係;它傾向於將孩子視為一個中斷人生歷程(或經濟生產參與)而需要被解決的問題(一個麻煩);更糟糕的是它將父母的成長與孩子的成長分開看待,而忽視一體同步成長發生的可能。這唯物的傾向讓我不禁要問,我要問的是:為何門前的巷弄為了經濟生產的理由,拓寬成為不能放心讓孩子玩耍的空間?;為何高樓比鄰的居所,缺乏鄰里之間的互動?;為何大型連鎖超市出現了,使得早晚穿梭於巷弄,方便主婦們打理餐點同時照顧小孩的賣菜車,卻消失無蹤?我們考慮如何使就職的婦女安心就職的方案,背後推崇的僅是女人走出家門觀念,卻不問女人(或男人)為何要走出家門,才能被認可其工作是具有經濟生產或自我實現的意義的?

從懷孕開始,我的身心就不斷的變化,不只是乳房漲大,嗅覺和聽覺也變得敏感起來,情緒和心思也更容易因為所事而有所感。無論是不是荷爾蒙的分泌變化,我有理由相信,這與接下來撫育幼兒的工作有密切關係,因為我總是能分辨出孩子不同的哭聲、分辨每一日孩子糞便裡氣味的些微變化。為什麼我得中斷這一切?在或長或短育嬰假之後,將孩子交給托兒所,靠汲乳器貼近我發脹的乳房,取代嬰孩吸乳房時的平靜與滿足?(我認識一個媽媽第二胎選擇親自哺乳,她嘸育第一胎時的嚴重憂鬱傾向和暴躁,完全沒有出現,取代的是身為人母的幸福、富足感,現在已有很多文獻支持親自哺乳可以減少產後憂鬱的發生);或打退奶針硬生生地把乳腺萎縮起來?為什麼我要帶著新被賦予的能力和情緒,假裝我一如從前地坐回辦公桌前?只為了去成為經濟生產或自我實現神話(沿父權論述中心而闡釋出來的神話?)裡的一員嗎?在這個基礎點上,女男平等要求的又是什麼樣的一個境界或正義呢?難道女人生來就該為了成為第二個男人而努力嗎?而我認識一些“運匠媽媽”跟“超市媽媽”,她們述說幾次想退出職場,親近母職,卻遭到丈夫的反對,以負擔家計,延續職場生涯為由,不願支持。在她們為難不安,對我懷著強烈欣羨的表情中,難道只是因為受限於“好媽媽”的傳統枷鎖嗎?我很懷疑。有機會你也該聽聽她們的心聲。

母職本不該有矛盾,矛盾的是社會意識形態支持的是哪一邊?而將母職置諸於此矛盾之中。

社會不會倒退也不該倒退,但我反對以將親權剝離或切割的方式,促成一面倒的家庭功能喪失。我認為應該將親職(無論父親或母親)視為社會中具有生產性和能動性的重要環節,對於親職的重視應當有如對於其他職業的重視。甚至應該辦理職前或在職教育,養育或家庭的價值應該重新審視並得到它應有的尊重。對需要負起親職並需要花時間心力在這個部份的人,提供協助。而不是輕易地讓公部門取代家庭的職能;讓商業機構接管孩子的照護;讓層層官僚機構宰制,切割親權的完整。使現代人疏離和異化的處境雪上加霜。

2004年英國一篇正式研究報告指出,英國當代母親的育兒痛苦指數約為上一代母親的三倍,而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斷,英國當代的公共措施與兒福預算,應大於當年。另一報導是:女性生育意願的低落,不只發生在兒福措施完善的已開發國家,同時也發生在兒福措施相對低落的開發中國家。如此一來,便難以說明今日台灣母職的困境,是跟公共政策的支援不足有絕對的正相關。就性別議題來說,我們或許也可以相信經過了一個世代兩性平權的運動,男性對家務分擔的意願和實際行動也比上一代平均上提高很多,然而,為何媽媽們如此痛苦?

過去男尊女卑的時代,媽媽們不好過,但是,在母職低落的現在,媽媽們成為“次等女人”,選擇在家當一個全職媽媽,變成一種次等的選擇,若不是經濟條件不夠好(請不起保母)、缺乏長輩幫忙,就是胸無大志或無能在社會競爭的落敗女性、仰男人鼻息的兩性弱勢者,這樣的指涉已經越來越固化(這樣的指涉也包含在你的論文當中)。這使我強烈的懷疑,過去女性運動所進行的改革,已經發生深植人心的影響,但是否我們有勇氣檢視這影響的負面效應呢?

現今,我認為僅只是擁抱母職,或將母職積極移轉到公部門或商業機構手中,並不是解決現今母職困境之道。而是應該捍衛母職,充分理解並充實母職的內在意涵,擺脫生涯進程的線性思考,爭取尊重。抵禦資本主義的步步侵逼,運動方向上,不再以物質性饋償做為策略籌碼,從事母職才能得到它應有的坦然自在。

2009年7月10日 星期五

10c.c.的西瓜汁

一個人將以什麼樣的面貌、什麼樣的氣味,存留在他人的記憶中?現在我開始體會。

這些日子,我的鼻腔裡總是浮現西瓜汁的氣味。

那天早上,爸爸已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了,我的心緒很亂,再也受不了 醫院裡那一切無言的冷,於是離開醫療大樓,在附近漫無目的地走走。攤商、市場、3c門市,醫院附近的生氣勃勃恰與大門內的一切截然相反。七月的山邊雲翳重重,卻黑白分明,低沉欲雨的空氣裡沒有窒人的溼氣,下不來的雨,晴不了的天,我以為,是我的心境變化成四周的景致,一時之間竟流連了起來,不知如何轉身回到病床前。等紅燈的時候,旁邊現搾的西瓜汁有些人正排著隊,我加入他們買了兩大杯。然後,跑回醫院。對,近乎是小跑步的。

我爸很貪嘴的,去年六月在醫院驗出重度貧血,必須緊急入院。他一邊向醫生道謝說醫生的醫術實在高明,一邊自己拔掉身上所有的點滴針、心電儀,然後頭也不回地跑步回家(當時他的貧血程度可是在休克邊緣的)。問他為何不住院,他說,住院會餓肚子。我知道他怕痛、怕死,但是他更怕不能任性過日子,所以他打算----任性到死。

去年八月,他的大腸癌變已經出血到不截掉不行了,為了各種檢驗、手術及術後恢復,他整整餓了十幾天,掀桌翻椅,脾氣壞得像個小孩子。出了院拼命的吃,顧不得家人如何威脅如何苦勸,豬肉、蹄膀、麻糬米粉,每餐吃兩、三碗,一天吃四、五頓。卻悄悄地戒掉了他四、五十年死忠兼換帖的菸和酒,我想,他試著為自己的健康“適度”地盡了力。

不顧兄弟姐妹的反對,我執意要告訴我父親他生病的事實跟內容,也蒐集了充分的資料告訴他,治療的途徑、優劣,預後,及不治療的後果。我跟他說,他可以自己決定,而我大老遠跑回台北,只為了支持他的決定,我會站在他這邊。他聽完後,並沒有如其他人擔心地情緒失控或意氣消沉,他對我說:「謝謝你,你說明的很清楚,很好,你對我很好,我已經都明白了。」他的嚴肅和正經我懂,雖然家族中的其他人經常當他是個悲哀的丑角,可是,我憑著檢視身體裡他給我的血統,深刻地懂著我爸。

醫院拿出一疊“必要文件”要家人簽署的時候,大家都慌了,我說:拒絕,拒絕開刀、拒絕急救、拒絕插管,沒有人反對。回到病床前一邊幫爸爸梳理頭髮,一邊告訴爸爸我們已經簽署的文件,爸爸對我說:「你很好,你對我真的很好...」其實,我不確定。我頭低得很低,一定有什麼是我還沒有做足的。即使到了最後一天,到寫文章的此時,到以後....

帶回西瓜汁不久接到電話,老么要睡覺了,我得回家。出病房門前爸正在向看護要養樂多,堅持冰箱裡有。我回頭告訴我爸,喝一點西瓜汁好不好,我爸說好。我把500c.c的果汁分了一些到他的杯子裡,他在兩個人的合力協助下一口氣喝光光,吸管靠著空了的杯底,發出蘇嚕囌嚕的聲音。戴回氧氣罩以前爸嘆了一口氣,直說:「噢,真舒服...。」

那是我爸說的最後一句話,進的最後一口飲食。

頭七前,我們一家回到台中安靜地待著,無法感覺到哀痛。傍晚,煮晚飯的時間,炒菜鍋一飄出香味我就哭了,就著抽油煙機隆隆的鬼吼,放聲大哭。為什麼我當時不多倒些,就算多10c.c.的西瓜汁也好,我那貪吃鬼老爸此後再也聞不到飯菜香、吃不了垃圾食品、抽不了菸喝不了酒....。

我但願他,不再受任性所苦。

2009年6月2日 星期二

媽媽們----匿名的強悍主體

“媽媽們”是指一群目光銳利、態度積極、可以在溫言婉語與厲聲斥責之間快速切換音頻和表情的,可怕的團體。

剛開始,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加入“媽媽們”的行列。

初見面你就能分辨其中的老手跟菜鳥。獨自抱著小小孩瑟縮在一旁,一臉寫著很抱歉,一邊思忖著什麼時候才是可以安心地讓她的小孩上溜滑梯的那一位,八成是媽媽界的新手。而那好整以暇,坐在老遠嘴巴嚷著:「讓美眉呀!诶,要小心弟弟,...」一邊打量著新來的,還一邊看著手邊的雜誌;那多半是有兩個以上的孩子的媽。她總是能犀利地看出妳和孩子的關係,在開始時準確地提出適當的問題:「長兩顆牙啦!很能爬了吧?」「自己帶的吧?真了不起...」「這附近的幼稚園我都打聽過了,轉角有一家蒙特梭利的,全美語的喔!」。接下來你就會感到有點窮於應付了。「這麼早就喝鮮奶?!不好吧,很容易過敏的。」「最好現在就開始給他聽,人家說這時候是他們的語言學習的黃金時期ㄟ...」

我認識過一個媽媽,半年來每週幾乎都會聊上二、三次,直到最近才認真問我的名字。

這是一個以「媽媽們」為名而成立的主體,其中依賴著關於「媽媽們的常識」而進行交往。每個人的自我、經歷和個性都被包覆在“小寶媽媽”、“萱萱媽媽”甚至是“高個ㄦ媽”、“麵包店媽媽”的稱謂底下,隱而不現。坦白說,我不是很能適應。談話的中心幾乎圍繞著孩子、公婆、丈夫,切入的方式和交鋒的重心總是根據“現成”的資訊(書上說、專家說、電視上說....)打轉。彷彿每一個孩子和每一個媽媽都只是現成資訊下較好或較不好的“複製品”。幾歲開始戒尿布(教了幾次就會)?幾歲開始學美語或才藝?有沒有上讀經班?愛不愛吃蔬菜?如果對這些對話表現出明顯的無知或不感興趣,你就會被遠遠地排除在“媽媽會話圈”之外。若你依照單身時的交往模式,反問她們喜歡聽什麼音樂到過哪些地方旅行,多半會得到對方臉上三條線的超冷表情。「媽媽們」可不喜歡你刺探她們的真實身分。好似那侮辱了她們的智慧,或,存心搗蛋。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這個媽媽集團裡,也存在著分明的“階級”,一般而言,不同階級的媽媽們是熱絡不起來的。如果你在天氣晴朗的週末黃昏去到稍具規模的社區公園,你就能看到----「阿嬤媽媽」們不太會跟「幼齒媽媽」們廝混;「健康素食派」跟「炸雞薯條派」總選擇不同的遊戲區塊;妝容整齊穿著絲質長褲的媽媽,推著進口嬰兒車,在遊戲場四周“繞行”;紥著馬尾,穿著百慕達褲和平底鞋的,則單手托著孩子喝到一半的養樂多,蹲在沙坑旁;而「瑪利亞」總是和「阿妮塔」坐在樹下咭咭咯咯地說個沒完....。我常想,如果這時候配上個“播報式旁白”跟「Discovery」的動物生態紀錄片也沒兩樣。不同族群的媽媽們甚至連架也吵不起來,孩子之間發生爭執出來調停的雙方媽媽,頂多是向對方釋放出“非我族類”的鄙夷,就冷冷地結束了場面。

很詭異的事就這樣發生了。說起來我既不特別熱衷孩子的才藝訓練;也不在意孩子的美語能力或數理邏輯是否超前進度;關心他們的飲食卻也准許偶爾嘗試美式速食;對於名師名校更是個大外行。但是只要一接近“媽媽們”,某些“行話”就像事先錄好的一般,從我嘴巴自動流了出來。遇到意見相左的,幾乎毫無爭論的機會,只是有一種接不上話的默契,清淡地凝滯在媽媽之間,感覺自己身在其中又總是置身事外。這真的很怪!

我當然也很願意跟其它媽媽們請益或交換意見,漫長的養育過程你真的很需要發發牢騷。但同時也對“媽媽們”這個匿名的主體充滿懷疑。那個宣揚“愛的教育”的媽媽,很可能隨時會在家裡歇斯底里地咆哮;這個強調傳媒毒害的媽媽雖然不看電視,卻一天有六、七個小時掛在網上;總是把“我老公說”掛在嘴上的,每天夜裡起床查看丈夫的手機簡訊....

蔚藍晴天的黃昏,天邊粉橘黃藍的色調把心吊得高高的,帶著小朋友來到附近最多媽媽們聚集的社區公園,你一眼就可以辨識出他們的優雅和淡漠,適度釋出的熱情和友善,我覺得我好像『大開眼戒』裡的湯姆.克魯斯 來到了一個覆蓋華麗假面的盛會,而一場密教團體的莊嚴儀式正在演前嚴肅展開。

2009年5月28日 星期四

美味傳家

忙了六天,終於將今年的粽子包好了。今年連同要送回娘家給我那吃素又挑剔的老媽吃的素粿粽、豆沙粽,跟自己愛吃的媽媽味肉粽總共包了一百二十多顆。因為有兩個小搗蛋,每次都只能利用他們睡著之後,綁粽煮粽蒸粽吊粽地忙到深夜。包完那天晚上攤在床上,還來不及享受大功告成的成就感,不到五分鐘就沉沉地睡著了。夢中彷彿還聽到材料行的老闆對我說:「小姐,你足認金ㄟ...」

一切還是得從我媽說起。

小時候,我家的桌面上一律不準出現“外食”,無論是包裝零食或是市井小吃全都是無法通過大門的「違禁品」。當時非常「古意」的我即使貼著「干仔店」的櫥窗,瞧著玻璃櫃裡五顏六色的餅乾糖果不斷吞著讒涎,也不敢輕易違抗媽媽的聖旨。拿著一塊、五毛去抽“ㄤ啊缥”的時候,我不希望抽中關刀燈籠或布袋戲偶,最好是紅色的魷魚條兩大條,用氣球裝的果凍或沾滿黃豆粉的黑糖糕則是第二願望。(因為是“賭”,所以不算直接買來吃)。

母親對我們的補償就是:每天都有自製的點心可以吃,綠豆湯、愛玉凍那是不在話下,糖炒黑豆、鳳梨冰棒、費時費工的花生豆花....,就算是肉圓、蚵仔麵線或者鹹、甜碗粿,連當時只在西門町、淡水或林森北路西餐廳才吃得到的漢堡排,我媽都可以擺得漂漂亮亮的端出來,一人一盤有菜有肉和碗型的飯,那天就是我們吃“西餐”的日子。在父親龐大負債來臨以前,母親站在鋪著青黃磁磚的廚房裡,哼著“淡水暮色”的窈窕背影,便是我肚腹飢腸轆轆的回憶。

三令五節那就更不用說,陽光照射的角度變換,嘴裡分泌的氣味也就跟著改變。對我來說,那是既雀躍又痛苦的記憶。一大早被拉起來上亂烘烘的市場不說,我媽挑剔的個性使得她非得「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韀...」地奔波,一根蔥一塊薑的殺價堅持,也讓我在群眾圍觀的目光下,到處找洞。回到家之後,所有「遠庖廚」的“君子”們使出各種卑鄙手段,又洗又切又顧火爐的苦差事,必然又是落到我身上。

現在的我已經記不清楚那些感觸的全部細節了,不過,當我拖著菜籃「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的時候,非常清楚我是繼承了誰。

有一段時間,對於班上有錢上福利社的同學強烈羨慕的那段時間,我將這一切歸咎於我媽的「節儉」,直到初二那年過年,我陪媽媽上市場留意到,她買的材料不但不是鋪子裡最便宜的,有些甚至要求攤商給她“最貴的”,這又是為了什麼呢...?討蔥討蒜省下了一塊兩塊,對於路邊賣抹布的身障者,卻一出手就給了兩百,我知道媽媽心軟,應該是好心施捨,便跟著走了,媽媽卻回頭吩咐我,去把抹布拿著,我家的抹布都是舊衣褲做的,真心要買抹布的話,兩條一百也未免太貴....。我問媽媽:既然有心施捨,為什麼還要拿抹布?我媽白了我一眼,說:「說什麼施捨?!不准這麼說,人家是做生意賺錢的。」那年陪媽媽上市場,好像讓我明白了一些也又更困惑了一些,但那年之後,我不再討厭陪媽媽上市場,並非常樂意地黏在她身邊,準備著過年過節的一切。

上次公婆來家裡,我忙了一下午就為了包餃子。公婆兩個都是事業有成的高階主管退休,他們非常溫婉地問我:帶孩子已經很辛苦了,何必要自己包餃子這麼累?我說:「因為某種緣故,我覺得自己是個不太會表達感情的人...你們遠道而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希望可以合你們的口味...」公婆忙不迭地說好吃,好吃...我心裡有點愧疚,不知道是不是又過度表達了...

今年的粽子已經幾乎都快送完、吃完了,裡面有一半的粽葉都是老大幫忙依片一片用她的小手洗的。裡面的材料:蚵乾、栗子乾、魷魚、蘿蔔乾分得清清楚楚。她看我忙著分粽、寄粽,問我為什麼要送給別人,我說因為要感謝很多一年來照顧我們的人。看著剛長了六顆牙的元元,只要一看見任何人打開粽葉,便會「飛奔」而去,張開大口一嘴咬下。驀地,我覺得我又靠近了我媽一大步,那表示往後的每一年粽葉飄香的時節,我家的後陽台上會晾著一串又一串結實磊磊噴香的粽子。

公告:今年的「金肉粽獎」正式由小枋小姐獲得,恭喜你!本單位將另以e-mail通知你,向隅的各位不要失望,明年還會有新的活動喔!


2009年5月13日 星期三

我的還是我的(下)

這篇文章我寫了很久,一直無法完成。現在回想那一幕幕仍兀自心驚與心痛。

那天打了老大之後,我抓了一把零錢衝出家門。沒有穿外套也沒有帶傘,出了門才開始想,要到哪裡去?我是一個悶葫蘆,沒有手機。對家人朋友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心裡沒記得幾個電話號碼,就算記得也不會打。所以,照例去到我的臨時收容所----附座位的24小時便利超商,挑一包巧克力、一瓶水,頂著微溼的頭髮坐在裡面吹冷氣、打哆嗦。吃了半包甜死人的巧克力餅乾,喝了半瓶水,我還是不能想清楚,到底是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大片落地窗外的樹枝被強風吹得全往一個方向彎,轉角風大,路人的傘到了這裡,就像排練好的一般,全都無一例外地頂在頭上。真想叫女兒一起看看這幅景象....想到這,我還是無法鼓起勇氣走出去,搜出零錢,還好夠買一熱咖啡,一杯我從來不碰的“便利咖啡”,現在我卻無比地需要它----一杯滾燙的苦水。

長時間盯著落地窗終於讓我的視神經發出抗議,任何景物看起來都失去焦點般平板模糊,感覺到輕微的噁心想吐,還剩下三分之二杯的咖啡,無論如何都在也喝不下去了。我想我該回家了,我的屁股心不甘情不願似地從塑膠椅上滑下來,右手端著咖啡總不能就這樣全扔進“資源回收筒”。我端著沉重的咖啡站在垃圾桶前面,真想不掙扎了,就做一回違背良心的事吧。稍一猶豫,我仰頭咕嘟嘟“乾了”那杯冷咖啡,乾乾脆脆地把紙杯丟進“可回收”,迎接“叮咚”一聲大步走出便利店,回家面對女兒、面對良心的拷打吧。

用鑰匙輕輕地打開門,看見女兒一臉乖覺端莊,又帶著些許緊張扭捏的表情,就像校慶時要對貴賓致詞的學生代表,我想她應該有話要說,聽完她說的話,只讓我又激動又慚愧,直想抱著她哭。她對我說,清晰地說:「媽媽,抱歉我破壞你重要的作品,是因為我誤會了,我問你可不可以畫面具,你說可以,我以為就是可以畫你的面具。真的很抱歉喔,我已經知道錯了....」我的乖女兒不到五歲,她可以這麼完整地向我道歉,我的歲數是她的8倍,卻說得斷斷續續:「我很抱歉失控打了你,對不起...還痛嗎?...我很抱歉沒把事情說清楚....抱歉打了你....」我摸摸她的臉,輕輕地抱了她。(我希望自己可以抱得更用力)

大人僵硬的情感跟頑固的尊嚴,去他的壞東西!

後來,我仔細比對了我們兩個人畫的面具,我想我更懂得女兒的意思了。她在她的面具上亦步亦趨地幾乎在相同的位置畫了跟我畫的一樣的圖案(只是用了不同的顏色),但是又似乎為了表現“自我”,便在鼻樑和嘴唇畫了橫衝直撞的混色線條。所以,她也在我的面具上的鼻樑和嘴唇畫了跟她相同的線條。似乎表達:我想要跟媽媽一樣,我想要媽媽也學學我,跟我一樣。這裡面混雜著微妙的,對能力的崇拜、忌妒跟對我的愛情。

一個孩子要長大成為一個有自信的獨立個體,是這樣的辛苦。想到白天打她的失控行為,令我後悔難當。

現在,那兩個面具被束之高閣,我還無法妥當地處置它們。不過,我了解自己還是有不能被侵犯的界線,在界線能被自己突破以前,千萬不能輕率地回答孩子,我必須坦承地告訴他們:我的,還是我的。

2009年5月12日 星期二

難道我錯了嗎(上)

08年對我們一家是個驚險變動的一年。

三月,元元出生來到我們家裡的新成員;八月和十二月娘家爸媽相繼被醫生告知罹患了大腸癌和血癌;我們攜家帶眷在一週內打包,遷到台北老家居住應變;老大第一次上學....。

對於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動,適應的最辛苦的莫過於大娃。所有熟悉的事物不在身邊,在家中的順位和獲得的照料也不斷往後遞移。

年底,因為種種需要,我們又要搬回台中,告別住了將近半年的台北。大娃也必須離開原本就讀的幼稚園,離開她新交的朋友。學期終了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孩子從學校帶回的下學期註冊單,一直丟在書桌上沒有處理,老公問我該怎麼辦,我心裡有些舉棋不定。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雖然沉默不說,一切仍會結束。我不知道讓孩子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離開,對她是不是一種正面的教育。

第二天,我找孩子來,問她對離開現在的學校到台中新學校的看法。她心裡很想台中,但是也一直默默地適應著台北的一切,對於分離的具體情況沒有太多想像,只是用大人的口氣說著: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我問她: 「那我們好好的來跟台北的老師、朋友道別好不好?」
於是,我跟她一起去買兩位老師的感謝卡、和五、六樣糖果加上她提議要送給她最要好的三個朋友的神祕小禮物,全部由文文親自挑選,然後高高興興地回家準備。

禮拜一老師收到卡片之後,知道了我們要回台中的事,還說要幫文文辦一個歡送會。禮拜二早上,文文跟他的爸爸帶著我跟女兒花了一個晚上分裝好的30個糖果袋,每個袋上還由爸爸為她貼上「謝謝你們做我的朋友,不要忘記我喔。」的小紙條。出門上學去了,看見女兒雀躍的心情,我想這樣做對她應該是有好無壞,對自己的明智感到有點驕傲。

中午時分,爸爸接文文回家,我迫不及待的問她,歡送會辦得如何?同學們喜歡她送的禮物嗎?
沒想到她嘴一癟,衝過來抱住我的大腿,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說:
「同學都把糖果丟在地上,他們一直說:唉呦,好噁心!」

看著女兒受辱委屈的模樣,我的鼻頭發酸,心糾成一團,教女兒這麼做,難道是我錯了嗎?

後來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是糖果袋裡面有一樣高級的薄荷巧克力,受不了連續兩天擺在冰箱以外的地方,融化了,流得到處都是。小朋友打開袋子摸到黏黏的糖果,便直呼噁心。過了兩天,我跟女兒說明:並不是這樣做的心意有錯,但是因為我們沒有注意到小地方,所以沒辦法好好的傳達我們的善意。我問女兒還會覺得難過嗎?她說有一點,因為:

「那些丟掉的糖果都不能吃了,真浪費.....」

.....挖哩咧.......

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孤獨好還是寂寞好?

從小我就不太怕黑。

據說小時候到鄉下阿嬤家住,即使只有五歲,夜裡要起床尿尿都不用叫醒任何人,可以一個人摸黑到豬圈旁的“免沖式”糞坑,一個人完成內急大事。成年後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怪癖,那就是喜歡摸黑洗澡。一個人旅行、一個人吃飯,小時候要應付好朋友“牽牽手一起上廁所”的要求,總是讓我覺得很麻煩。在沒電視、沒音響、洗澡水忽冷忽熱,被學生戲稱為“鬼屋”的三層樓透天厝,我一個人住,還是可以獨自工作到天亮。

不知道是我神經太大條,還是很習慣孤單。總之,那樣的日子已經離我很遙遠了。

元元特別黏人,所以現在洗澡不但要開著燈,還要開著門,讓她隨時可以蹲坐在門口參觀。天色一暗,出外散步的一大兩小孩沒回來,心裡就有點著慌。飯在電鍋裡,開關不敢按;菜洗好泡著,切好了蔥薑蒜;餐桌燈點亮了;洗澡盆收拾妥當。電視頻道在眼前轉來換去,就盼鑰匙聲響起,起身迎接一家大小舒適的夜晚。

孤獨不再,小小的寂寞從此卻如熟客,時時造訪。

當“我”變成“我們”,你就得把自己從行動RV變成渡假村。好讓想放鬆的旅人們隨時找得到你,在你這裡得到一切滿足與安慰。你從漂泊的孤星一躍成為銀河系的太陽,決定著一個小小星系的秩序,即使在夜裡也不敢熄滅光芒。

獨自一個人的感覺其實並不壞,一個人決定、一個人行動、一個人負責。當事情進展順利的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獨立峰頂,有一種慨然的自信,不用向人言語。但在人生谷底的時候、感到徬徨、懷疑、無計可施的時候,除了與“自己”面面相覷沒有別的出路,沒有任何一句安慰,能真正溫暖心懷,顯得狼狽。現在的確經常忘記自己,當一個人被撂下的時候,變得有點笨拙,有一點點...手足無措...,我卻比以前容易笑。

有一部電影裡的男主角認為: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我這座孤島已經跟一大片的海洋以及另一些遙遠的島嶼,徹底地連繫在一起了。就算有一日孩子們啟帆遠颺,那打上岸的的波浪、逐日的風、天邊飄來一朵積雨雲,也成了我這孤島無一遺漏的信息,關於遠方的孩子們的信息,那該又是一番寂寞滋味吧。



2009年4月22日 星期三

犧牲或救贖

時代大概真的不同了。或者如朋友所言,我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三十五歲那年我懷孕的消息,據說在朋友圈造成很大的震撼,大約是5級以上的震度。朋友們說:他們實在太難把我這樣的人跟“媽媽”這個形象連結在一起了。難道是因為我不具備當一個好媽媽的素養嗎?「不,...」朋友慌忙解釋道,「只是覺得....很可惜....你應該是某一種人....總之,不該只是個媽....」

不管承不承認,這樣的疑慮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盤桓在我心底。

老公孩子睡著的夜裡,獨自在昏暗的客廳看“慾望城市”的第N次重播。凱莉的女朋友曾是“跑趴女王”,卻在懷孕後徹底“從良”,從時髦大膽的單身辣女,變成崇尚健康食品的養生婆媽。搞得自己也混亂不已,近乎崩潰。凱莉自問:「這樣的犧牲值得嗎?如何成為一個媽媽又不至於失去自我?」難道我其實還懷念那段自己交給自己保管,相信只有自己能給自己全部的生活嗎?短暫的廣告時間,我殺氣騰騰地握著電蚊拍到孩子的睡房,獵捕騷擾孩子甜美睡眠的蚊子,拍上的燈泛在孩子們的睡臉上形成天使般的光圈,關於我的昔日和現今,如夢昏沉。


身邊許多眼看卵子已屆“庫存底限”的熟齡女友,她們聰明、優秀,總是努力保持自覺,卻都隱約地困惑於是否該甚重考慮生兒育女的人生大事,擔心要虧負正達顛峰的事業或者作為母親的天賦權利。倘若不是因為“意外”懷孕;倘若不是我的伴侶真誠意堅地願意和我一起從頭學起,這樣的天人交戰,豈不是也將一直伴隨著我如揮之不去的雲翳?


一九六零前後的女性平權運動至今不過五十年,新時代女性似乎還找不到一個足以信服的人生範本。

接受高等教育的優秀女性們和男性一樣努力奮鬥,在三十幾歲時換來穩定的社會地位及收入。我們嚐到不用依靠男人的生活及空前的自由,百貨公司、精緻餐廳、健身房和旅行社,無一不把女性當主力消費群捧在手心上。如何再走回我們上上代的婆婆們,堅守在家燒飯洗衣的日子。或是我們的媽媽們「既要拼經濟,還要背養育」的勤奮人生觀。兩權平等時代的男人們,也學會“公平”的觀念,房貸、車貸、教育經費....都希望能跟另一半一起負擔。但是每個月隱隱作痛的子宮,總再提醒著我們身體深處的一個可能,一個想像。誰知道,生一個孩子或許能消解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寂寞空虛的前中年危機。生一個孩子吧,這樣的決定到底換來犧牲還是救贖?那或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自我,到底該毅然拋棄還是努力保有?


現在的我,只能在孩子身上找答案。

老大看見妹妹趴在我身上吃“ㄋㄟ.ㄋㄟ”一臉滿足的模樣,忍不住有感而發地說:「唉,長大真不好,真想回到小baby的時候....」我跟她說:「當小baby有小baby的好,但是你現在也有多小baby享受不到的樂趣啊,以後慢慢長大還會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做,不要覺得可惜...」然後,也把我的小大姐摟在懷裡....。看著孩子驚人的成長變化,常常嘆服於他們旺盛的生命力。或許,成年後的我們太過於擔心剛到手的自我,而不敢放手讓自我去馳騁變化。新的本事、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型態,會更糟或者會更好?

習慣“評估”、把“掌控”視為幸福條件的我們,是否遺失了什麼寶貴的東西?


2009年4月4日 星期六

難道我錯了嗎(下)

那掌管幸福的神,在我孩子臨盆前一個夜晚來到我的枕邊,附在我的耳上悄聲地對我說:將你身上的一項寶物交到我的手上,我會在你的孩子降生之前偷偷的塞進他的身體裡,讓它守護你的孩子無論疾病困苦都能得到幸福。來,交出來吧,只能選一樣,一樣你已經知曉的秘密,讓我們對誰都不說出來.....


這或許是一個毫無根據的想像、一則寓言、一個白日夢。但當我注視著孩子的時候,總忍不住地想:孩子,我到底給了你什麼?那項神秘的寶物?從我身上來的足以讓你過得幸福嗎?

我們的孩子經由我們的肚腹來到世間,但我們只是他們人生旅程中的一站而已。作為第一個守護他們的人不只是要供應他們吃穿、還要引渡他們介紹他們認識我們身處的世界,就像半自助旅行第一天的導遊。在這個廣袤到連我們都還經常感到不安的世界之中,赤手空拳的他們要將如何面對,一雙雙粉嫩可愛的雙手將拿來擁抱還是拿來殺戮?我們生存了三、四十年的生命中可有什麼壯麗的風景、足以自豪的拿手好菜,可以拿來款待我們最最摯愛的佳賓嗎?讓他即使孓然一身,也充滿信心,愉悅地翱翔、創造、豐足地享受這趟生命之旅。

我所能做的,就像母鳥對待幼雛,將吃下去的血肉消化之後,再吐哺於他們饑渴的嘴裡。卻不知道餵給他們的漿液裡,夠不夠營養或者充滿胃幽門螺旋桿菌。

然而,我相信活著仍是一件有趣的事、一件珍貴的禮物。

雖然眼看著這個世界發生著許多令人感覺憤怒、困惑、難過的事情,我還是願意相信:善的力量因著我的相信,留駐在人間;我仍然對於自己和這個世界未來的可能充滿好奇;我認為選擇成為一個好人,儘管會受許多委屈艱難,但那仍是正確的幸福。

在這個失望與希望混雜的世間路,我跟孩子的眼睛深深相望,我衷心祈禱自己的愛夠堅強,足以堅持足以守候足以仰望....總有一天,能在孩子發亮的眼中看見,幸福之神轉交給我的孩子們,那個具有法力的神祕力量,我希望能夠相信,那是來自我的.....。

2009年3月14日 星期六

我的還是我的(上)

我不算是一個小氣的人,但還是有絕對不能讓的東西。

原本我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或許因為小時候受限太多,我向來期許自己做個“上道”的媽。家裡的牆壁開放所有的人塗鴨不說,只要合於安全的情況、即使是項鍊、絲巾、化妝品,也毫不吝惜地任女兒去“發揮創意”。我認為東西都有一定的價值,因為真正有價值的部份會留存在心裡,對於形體的銷損,不必過於眷戀。而關於“你的、我的”這一些過於僵硬的分界,只要懂得尊重,不必過分強調。

大學讀的是設計,我對塗塗畫畫保持著持續的興趣。若干年前自加拿大帶回了幾個工藝面具,面具表面塗佈了細膩的石膏紙漿,我始終期待能找個悠閒浪漫的時光,沉浸在顏料與線條的愉悅之中,描繪出我心目中威尼斯面具的華麗神秘。

六年過去了,沉浸在尿布與嬰兒食品中的我,完全忘了這一回事。直到那天不得不整理舊日衣箱好存放氾濫成災的小孩衣物,看見窩在行李箱中用漂亮包裝紙袋,心理有一股虧欠。眼尖的大女兒當然不會放棄追問這新奇玩意兒的來歷和用途,開明的我當然無法忽略那閃亮的小眼睛裡透露出的訊息。於是一個月後,安靜的颱風天,爸爸幫妹妹洗了澡,正睡著香香暖暖的午覺。我和姐姐迅速地將場地佈置好、換上工作服,便樂不可支地拿出面具和畫具,邊聊邊畫了起來。自從妹妹出生以後,我已經很少能夠跟姐姐這樣安安靜靜地獨處了,我們都因為這份舒適的親暱,而感動著。或許是感染了我的慎重的態度,女兒運筆起來格外的小心翼翼,才畫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就都累了。



我暫時拋下畫了一半的面具去收e-mail。文文問我她可以繼續畫嗎?我漫不經心地回了她一句:「可以啊!」過不久,文文得意地將面具舉到我的面前說:「媽媽你看!」我一看差點昏倒,我精繪了一半的威尼斯面具登時成了佈滿塗鴉的....什麼東東!我怪吼了一聲:「妳在幹什麼!」女兒嚇得當場僵在那裡,「我幫它畫上黑色的口紅....」我氣得忘乎所以,不記得罵了些什麼,我抓起面具、顏料急著想要補救一番,但是越塗越沮喪,最後一把扔到旁邊去。女兒跑到房間裡去哭了起來,乖覺的老公趕緊進去勸她:「你破壞了媽媽重要的東西,趕快去向媽媽道歉。」

女兒的牛脾氣也犯上了,任憑她老爸高聲催促,說什麼也不肯道歉。

一巴掌,呼在女兒胖胖的右臉頰上,她瞪大眼睛地看著我,一巴掌,回頭括在女兒的左臉上,她動了動嘴似乎就要哭了出來,三巴掌、四巴掌...我心裡想:完了...完了...,女兒哇了兩聲,當雙頰紅腫時,她仰頭看著我,不再哭也不再出聲,老爸愣在當場....。

~待續~

2009年3月13日 星期五

為母則強?

2004年的南亞大海嘯中,據說有一名母親,在自己滅頂之前,奮力將孩子拋向岸邊,使那孩子奇蹟般獲救。人們說:這就是母愛的力量。

為母則強。

我在我媽的口中:是屬於“飆婆”、“野馬”那個等級的。然而她所知道的僅限於我經常夜不歸營,上山下海之類的行徑。卻不知道我逆向行駛、遊街抗議、公然跟警察開槓的細節。即使在婚後,把我寵上天的老公仍得由著我獨自出門旅行、居住,不敢“扣扣跟”。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既獨立又堅強。當了媽以後倒覺得自己窩囊了許多。

現在我什麼都怕。怕腸病毒、怕肺炎鏈球菌、怕登革熱、怕娃娃車和中國製的任何產品....但是,我最怕的是生離死別的想像。

有些記憶像水底的暗礁,會無端端在心裡形成一股漩渦,不斷盤桓旋轉,即使河晏天青。

下過雨的半封閉社區寧靜安詳,紅磚鋪設的人行道雖然洇著水,剛滿兩歲的大娃走在上面也不至於有滑倒的危險。行道的邊上架設著圍欄,限制了到處亂竄的摩托車,何況還有孩子的爸看著,我很放心地去旁邊泡沫紅茶店買一杯全家共享的飲料。我一邊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加珍珠,一邊看見我的寶貝正抱著比她還高的大傘開心地踩水,爸爸坐在離她不遠的涼椅上休息。正在我專心挑選文文最愛的顏色的吸管時,一陣煞車聲驚得我全身凍結。一輛如鯊魚般閃著銀光的銀灰色休旅車,從坡度很大的地下停車場竄出,猛地在大娃身邊煞住,車頭已經出了人行道。孩子、爸爸、我跟開車的駕駛,全都僵在原地,每個人都面無血色。老爸上前抱起了文文,文文摟著大傘,駕駛開走後還搖下車窗,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我拎著裝奶茶的塑膠袋一路無語地走在他們父女兩面前,只聽見爸爸對著女兒不斷著說了一些下次不可以之類的話。我不敢開口,孩子的爸一定也嚇壞了,我怕我一開口說不出好話;也無法與他們擁抱,只想擺脫這種全身被箍得緊緊的感受。

回到家裡,放下塑膠袋,我既沒有辦法去安慰老公、女兒,也沒有辦法坐下。拿了一個蘋果進廚房,在水龍頭底下仔細地沖洗,拿了不銹鋼刨刀來削皮,刀片貼在蘋果光滑的外皮上怎麼也沒辦法使力,一吋都削不下來。握緊蘋果的手不停的抖,不停的抖,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要是再差個一秒、要是文文沒有及時停住腳、孩子的身高還不到100公分,從那麼高的駕駛座怎麼看得見....」

我真的好怕,真的快怕死了。

為什麼生產時的疼痛沒能讓我哭出來,孩子生下以後眼淚卻掉個不停?

到現在為止,我當了將近五年的媽。除了提心吊膽,還是不知道當媽的強在哪裡?但如果非得透過災難性的事件才能明白媽媽的過人之處,我寧願我這一輩子都不懂得為母則強的道理,我寧願這輩子都是個脆弱的媽。

2009年3月12日 星期四

DNA裡的母愛夠用嗎?

每次看到親生母親虐待子女的新聞,總忍不住想:天啊!怎麼會有這種媽?!

不過那是在我自己當個媽以前。

醫生把寄在我身體裡九個多月的小孩,舉到我面前叫我看的時候,坦白說,真尷尬。我不知道現在在我面前這個黏乎乎的小東西,跟我有什麼關聯。關於“母親”這個概念,並沒有教會我如何跟我的小孩說第一句話。

坐月子的那一個月,我開始懷疑:我DNA裡的母愛夠不夠支撐我,度過這一切?

雖然下定決心要作一個全職媽媽,沒想到蜜月期在痛快地採購嬰兒用品之後就結束了。小baby從育嬰雜誌上可愛潔淨的照片蹦下肚來,變成了一個賴在你家活生生要吃要哭要洗的小惡魔,而你過去的優雅從容和能夠自我掌控的時間表,一下子全打亂了。每天每天,不斷重複著同樣的生活,不能看電影、盡情出外shopping、約昔日好友暢快地喝咖啡聊是非....在老公加班的夜晚,面對著一句話也不說的小東西,恐慌地想著: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這是我憧憬著當一個母親的時候,沒有想過的問題。當然,我跟許多想當媽的一樣,會擔心自己不能當一個稱職的媽媽,能不能教養出一個身心健全、聰明乖巧的好寶貝。不過,那所擔心的純然是“技術”層面的問題。而我們總是會預設自己會愛她(他),不遺餘力地。但是在寒冷夜晚,睡眼迷濛地哄著哭鬧不休的小小陌生人,不禁會想:驅使我的動力究竟是愛?責任?甚或是初為人母的新鮮感?

那是五月底六月初的一個傍晚,明艷濃重的天色預示了盛夏的到臨。在老公加班的夜晚我不急著做飯,照例帶著水壺、點心跟大娃進行悠長的下午茶漫遊,消磨時光。那天我們來到附近大學的牧場,一望無際的草場上有一、兩個人在玩著遙控飛機,新開闢四米五的柏油道路,還禁止任何車輛通行,這裡成了附近居民傍晚運動的好地方。大娃11個月大,正在搖搖擺擺地學走路,她不喜歡人家牽,我也從不催促她。就坐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獨自欣賞著這宛如公路電影一般甜美憂鬱的景色。不一會兒,玩遙控飛機的人們走了,最後一批頸上披著毛巾,快走運動的老人家們像五色風箏一樣飄過我的面前。大娃看著他們,也搖搖擺擺地跟在他們之中,走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我越來越遠。天空的顏色一瞬間從最絢麗轉為黯淡,老人們走了,留下大娃站在黑色的土地上面,我坐在原處看著。娃回頭短暫地看了我一眼,走回她原來玩小石頭的地方,蹲下來依舊玩了起來。夜風開始吹襲草場,發出咻咻的低鳴。大娃忽然站了起來,一回頭用某種堅定的表情像我走近,手上握著一樣東西。她靠近我,打開她的手心,小小厚厚的肉掌裡躺著一顆黑黝黝的小石頭,那是裹了柏油的石礫。她將黑色的小石礫穩穩地放在我的掌心裡,然後又一次離開我,回到她的小石堆當中。

我在逐漸昏暗的光線裡看見晚風吹動她細細軟軟的頭髮,眼眶熱烘烘的。她背對著我蹲著小小的身軀像要被周圍的黑暗吞掉了一樣,卻一次也沒有回頭找我,沒有改變她安詳的姿態。她是這樣信任我,從不懷疑我會不在那裡。她交給我的黑色小石子還溫熱著,這個神祕的舉措是否有什麼涵義?我不清楚,但是那一刻,我突然知曉了,我是孩子的媽,她是我的寶貝,這一切....永遠不會改變。

從小,在母親節必唱的歌,國小課本必背的課文都告訴我們:母愛是天性、是不求償的偉大的愛。現在,我知道只靠這份天性是不足以愛孩子的。我必須要學習接受孩子的愛;我必須要接受被托付、被依賴;我必須要接受新的人生要從頭學習;跟我的孩子一樣無條件的信賴。信賴即使天黑了、即使天地間只剩下我倆,我們對於彼此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