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覺得媽媽對弟弟很偏心。不用作家事、很少挨打、明明是弟弟犯錯,媽媽卻怪我沒帶好,打我罵我比對弟弟還兇....,有一年,弟弟暑假作業沒寫完,卻騙我說都寫好了,開學前一天我終於把自己的作業趕完,放心地上床睡覺,睡到夜裡卻被媽媽從被窩裡揪起來,責罵我為什麼沒有監督弟弟把作業寫完,弟弟一邊哭一邊趕作業,我則陪著跪在桌邊一邊打瞌睡、一邊教他寫直到天色發白。
長大後跟媽媽聊起這些往事,媽媽總是辯說沒這回事,手心手背都是肉這一類的,我覺得她在含糊其詞。後來自己也有了孩子,又聊到類似的事情,媽媽突然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這次她可一點都沒閃避)她問我:「現在你也生了兩個,難道沒有比較喜歡其中一個啊?」我真的當場愣住,隔了好一會兒,才閃開媽媽的眼睛,回答說:「孩子還小,還看不出來...」真犀利,這一回換我含糊其詞了。
都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血骨,因此對每一個孩子都能大公無私,沒有偏愛或喜惡嗎?
文文跟元元差了三歲多,從知道懷了第二胎起,就小心翼翼地告訴文文要當姐姐跟可能有的改變。我不再像以前一般可以輕易地抱著老大轉圈圈,布置嬰兒房和微妙的氣氛可能也在老大敏銳的感受之中。妹妹從醫院抱回來的第二天,被妹妹哭聲吵醒的姊姊翹著嘴巴,揉著雙眼,用還很稚嫩的童音問我們:「我們把妹妹還給醫院好不好?」問得一夜難眠的我跟老公哭笑不得。
對一個媽媽來說,第一胎的一切通常都是最新鮮、刺激的,孩子第一次吃副食品、第一次放開雙手走路、甚至是臨盆時陣痛的強度....一切也都是父母的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到了第二胎的時候一切都顯得簡略許多,不再小心地過濾湯汁、嚴守公筷母匙...總之如何趕快打發孩子們吃飯、洗澡、上床睡覺,爭取一點做家務和喘息的時間,就占去了大半的心思。無怪以前農村裡一生七、八個,名字都會叫錯,乾脆大寶、二寶地一路叫到小寶去。小孩在學校闖禍了,爸媽連孩子念的是幾年幾班都忘記。就像這個部落格裡談到的感動或記憶,也已跟老大文文之間的互動居多。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著總覺得對小的歉疚,下定決心要好好地陪她單獨散個步。天一亮,就像「摩登時代」裡的卓別林,稀哩呼嚕地又被捲進生活的齒輪裡。
妹妹吃的暗虧怎麼對姐姐解釋說明,還是很難在此時得到諒解。對姊姊而言,一個整天黏在媽媽身上,不請自來的“妹妹”是個不折不扣的討厭鬼。蠻橫無理、又軟弱無能,只要哇哇一叫,爸爸媽媽都飛快去照顧她,一家人出門、遊玩、睡覺也都以妹妹為中心考慮著,被冷落、孤立的心情,忍無可忍的時候,就騎在妹妹身上,賞她一頓排頭。當然,下場總是兩個嚎啕大哭的娃。這一頭,對姊姊我也過意不去了,同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同樣在心中暗自決定要好好地陪她去泡一下午書店。天一亮,當然,卓別林又同樣在那兒滾來滾去。
老公感嘆地說:為什麼有人覺得三妻四妾是一種福氣,累都累死了!
怎麼做才算公平,很難,怎麼樣才能不偏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現在姊姊每天放學,小妹就趕忙去幫他提便當袋,「姊姊!姊姊!」親熱地叫個不停。不管姊姊在不在家,元元一拿到好吃的,就一定要等著分姐姐一份,連跑帶跳地遞上一份。姊姊心情好的時候,跟妹妹又摟又抱,也會餵她吃飯幫她擦嘴,真的被妹妹纏到不行,急了就對妹妹說:「你自己玩一下好不好?給姊姊時間做點別的的事情好嗎?!」文文個性精明、務實,捨不下眼前的利益,總是謹慎地觀察別人對她的評價,才做出決定。元元還小但顯得自在、調皮,不按牌理出牌,卻常常出奇制勝。隨著歲月和經歷,我想兩個人個性的差異會越來越明顯,而我自己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性格、趣味和價值觀,而傷害或壓抑了哪一個呢?
看著妹妹癡癡地等待替姊姊提便當的神情,我想起小我四歲的弟弟小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就在我忙得分不開身,央求姊姊帶妹妹去玩時,姊姊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突然明白,不識字的媽媽期望我對弟弟的功課負起責任的背後,有著多少說不出的困難。我一直為了討好媽媽而照顧三個弟妹,卻很少,真正地當他們的姊姊,在埋怨媽媽偏心的心情中,度過了這麼幾十年....。
我不曉得同樣的情結,會不會結在我的兩個女兒身上,如果我想出了應對之道,一定會告訴各位。至於我“難道沒有比較喜歡其中一個”?就先讓它含糊其詞吧。
2010年4月19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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